黑暗中的光芒。

路德維希就這樣呆呆的看著紙張亂飛，他只是坐在那裡，卻覺得心臟跳得好快。外面……房間外面──「基爾伯特」還存在著……想著他還沒失去那白髮的人，他就能感受到身上的血液再次流動了起來。

「叩叩！」突然間，一個清脆的敲門聲讓路德維希差點嚇的跳起來，他還沒做好防備，那既讓他欣喜，又讓他心痛的聲音竄進他的耳朵之中。

「WEST，你起來了嗎？」

──還在、還活著！那個人還活生生的存在這個世上，他們之間只被一扇薄薄的門阻擋而已！

路德維希難以遏止此刻高漲的情緒，他覺得自己已經腦袋錯亂，發了狂似的想要打開那扇門把基爾伯特攬進懷裡用力的抱緊，但身體卻壓抑下一切，理智的行動了：「等我一下！」朝對方喊了句話，路德維希感受的到自己在快速的著裝，整裝完畢，才故作鎮定地打開門。

「WEST，早啊，我肚子餓了。」門外的基爾伯特爽朗地向路德維希打了招呼，接著露出像是等著主人餵食的狗狗的神情。

「啊、早……我這就去弄，你等等。」路德維希覺得這是他人生最幸福的一刻，他趕緊應了聲，就跑進廚房，穿上圍裙後開始準備「今天」的早餐。

和昨天相同的餐點，只是他今日還弄了搭配的紅茶，裊裊熱氣從潔白的陶瓷杯上升起，路德維希啜了一口，溫度剛好。

「嗯、唔，WEST你做的早餐真的超好吃的啦！」已經吞下好幾份三明治，趁著飲用紅茶空檔這麼說的基爾伯特發出滿足的喟嘆。

「啊，是嗎？真是太好了。」路德維希發現今日基爾伯特沒有狼吞虎嚥，反而是優雅的進食著。

奇怪，平時做火腿三明治的話他不都會吃得很急嗎？。

兩人都吃過早餐之後基爾伯特提議到外面走走消化一下。路德維希同意，除了散步之外，他也想到街上看看到底是怎麼樣的變化讓基爾伯特消失，這正是不動聲色觀察的最佳辦法。

兩人還是想要個比較不會被打擾的環境，於是選了住家附近的公園。路德維希看著視線中換上卡其色短褲的基爾伯特，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。

他就在那裡。就在那裡好好的站著，會用近乎剔透的紅色眼睛望向我。

路德維希頹喪的，又或者是說難以忍受的低下頭去，他想不到為什麼基爾伯特會消失，他一點都不想要基爾伯特消失。

恐慌和未知的未來緊緊墊住他的胃，痛得有些難受，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──「喏，WEST給你。」眼前出現一個白白的物體，路德維希往上一看，是基爾伯特遞了個吃了一半的冰淇淋給他。

「……幹嘛啦？給你一半已經很好了喔，而且餅乾也給你了喔！」

「喔、喔，」彷彿大夢初醒，路德維希趕緊應道：「謝謝你，哥。」

「嗯！」基爾伯特因微笑瞇起眼。「話說WEST我們不要坐在這裡，去坐那邊那片草地吧！」

「嗯？為什麼？平時不是都嫌草地髒、坐起來不舒服之類的嗎？」路德維希邊舔著冰淇淋邊問。

「呃、有什麼關係，本大爺今天就是想要去坐草地，怎麼樣，不行嗎？」看著基爾伯特賭氣似的紅了臉，路德維希忍不住笑了。有時候他會覺得他十分需要這位哥哥的救贖，但某些時候，就像現在，讓人分辨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弟弟。

「好，那麼哥，我們就過去吧。」

兩人在草地上躺下，路德維希為了怕冰淇淋融化就先吃著，默默聽著基爾伯特在一旁的碎唸。像是今天的天空很藍，哪片雲像什麼，街道上的人們怎麼樣，還有今天真是美好之類的。

路德維希卻突然覺得不對勁。

他看著手中只剩餅乾的甜筒──一人一半的冰淇淋、早餐時細嚼慢嚥的基爾伯特，不、甚至是更之前，平時的基爾伯特根本不會敲他的房門，而是直接開門進來，除非──

「今天真是美好。」

這又是一個怎麼樣的感嘆？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才說得出來的語句？

突然了解一切的路德維希瞪大雙眼，不敢置信的往基爾伯特的方向看去。

「哥，你……」手中尚未吃完的餅乾掉到草地上，但路德維希現在沒有心情去管是不是製造了公園的髒亂這樣的事情。

「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也沒有忘記？沒有忘記『昨天』。」

＊

基爾伯特有些無奈的撥搔著胸前路德維希的髮絲。感受著兩具身體交纏的溫度和觸感。

怎麼又這樣了呢？本是想更有意義的度過這天的啊……雖然實質上也都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了……

他能明白路德維希的心情，當路德維希發現的那一刻他卻有種「終於」的釋放感。他知道他原本該有怎樣的反應，但明知故作實在是有點羞恥。只是他也不能不欺騙。

當他把立場顛倒過來，假設是路德維希隱藏了這件事情，無止盡的心痛感就在胸口蔓延。他真的懂，可是他不想讓任何人擔心，他寧可讓WEST記下最棒的回憶，然後就此消失。

如果真的必須要有誰來承擔這些，我一個人就夠了。

＊

路德維希從來不知道「一天」是這麼短暫的，他對基爾伯特的擁抱怎麼樣都不足夠。

摸在他頭上基爾伯特的手一僵。

「嗯。」

「……」路德維希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。「不要消失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……別走……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路德維希從小就是個很少任性的人，這點他們兩個都很清楚。

「只要我一直醒著看著你的話……或許你就不會消失了……」

桌上的時鐘滴答作響，兩個指針就快要在數字12上重合。

「別執著了，WEST。如果這真的是必然，那麼……」

「那為什麼還要再來一次？為什麼還要讓我再次體驗失去你的痛苦！」路德維希憤怒的嘶啞，「如果只有一次……如果只有一次我或許還能忍受……我──」腦袋中的想法如紙片般紛飛，路德維希稍微動了下頭才赫然發現臉上溫熱且濕潤的痕跡。

「WEST……」感到錯愕的並不只有他。基爾伯特在黑暗中的雙眼閃爍著一瞬間的不可思議，但很快消失。他勾起嘴角露出微笑：「這樣就哭啦，WEST？」他稍稍抹去路德維希臉上的水痕。

「既然你都這麼說了，不管是命運還是什麼本大爺都違反給你看，本大爺，一定不會消失的。親愛的弟弟至今唯一的要求，我一定會實現的。」

腥紅色的雙眼能窺見在戰場上無所畏懼、所向披靡的基爾伯特的身影，意氣風發，神采飛揚。

「哥，你──」路德維希還想說什麼，但不知為何那雙眼皮卻越來越沉重，就像有好幾公斤的石頭壓在上面似的，他漸漸不能看清眼前基爾伯特的臉。

喀啦。

時針與分針終於重合。

＊

「啊啊！要出來了嗎？」基爾伯特被路德維希的興奮感染，兩人期待的望向樹枝上那小小的生命。正如路德維希所說，那個蛹緩緩的蠕動著，接著是蝴蝶的觸鬚和前腳爬出，像是努力掙脫任何束縛以及擺脫一切的障礙般的用盡全力，基爾伯特和路德維希也屏息等待著。

此時，遠方地平線上的太陽緩緩升起，金黃色的溫暖陽光一點點、慢慢地佈上大地，照耀上將全副精神放在蝴蝶身上的兩兄弟。

然後，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或許是十幾分鐘，或許又只有一秒，蝴蝶成功擺脫蛹的束縛，振翅向藍天飛去。

＊

路德維希醒了。他感受的到臉上的淚痕。

是在說什麼嗎，這一直斷斷續續的夢境？

路德維希覺得腦中一片空白，臉上有涼涼的，淚水流下來的感覺。

他和基爾伯特在一起的時光都是美好的，也因此，他不禁對現實的殘忍感到一陣心寒。

路德維希緩緩張開眼睛，卻發現眼淚還在泊泊流出。淚眼迷濛的視線裡，他看到了那個銀髮的人正安穩的睡在自己懷裡。

怔愣的視線中，還有漫天飛舞的白色紙張。

ＴＢＣ

亂糟糟的一章。

啊，基爾伯特和路德維希的困境尚未過去，預知接續如何且待下回分曉（欸